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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临济三峰宗的研究 一 汉月法藏与他的“师人”“师法”因缘

   日期:2015-03-04    

 (一)  二十八岁以前的汉月

  汉月法藏,明末著名临济宗僧人。俗姓苏,江苏无锡人。字汉月,又字于密,法藏是其号,晚年又自号天山。出生于明万历元年(1573年),崇祯八年(1635年)卒。因悟道和最初弘法皆在常熟三峰山,世人多以三峰和尚称之。汉月十五岁(1587年)正式投归佛门,入家乡德庆院做行童,十九岁(1591年)剃发受度。[3]父亲镜湖居士是地方一隐儒,常以《孟子》等儒典教授门人。正是由于这种特殊的家庭环境,耳濡目染,加上天资聪慧,汉月很小就对儒学有所会意,以致五岁剥栗欲食之间,“闻父先生为门下讲孟子至浩然之气”时,竟“投栗而起,神思慨然”。[4]少年时代的儒学熏陶对汉月的成长,影响非常大。因此,出家后的汉月,不管是个人行径,还是丛林观念乃至禅学思想,无不烙上儒学的影子。而且,二十四岁以前的汉月,对儒学的研究与弘传更甚于佛学。年纪轻轻就以研习《周易》、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名噪当地,并以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、《参同契》教授门人。其《年谱》中说道:

  和尚二十三岁,徧发笥中书读之,于古经训,各有参同。而犹研虑于易,推高发隐,穷赜析微,粘河图洛书于壁。尝语人曰:“十河九洛,象教总持,须从无文字道理处求之直指”。钱公一本自任易学,与梁谿顾端文、高忠宪诸先生,倡道东南,品衡海内,见和尚后,贻书曰:“见公如见麟凤”。后《论(语)》、《孟(子)》、《参同(契)》、《(大)学》、《(中)庸》究授门人梵伊致,已行世。五经、《参同(契)》授门人恽日初。[5]

  顾端文、高忠宪即是顾宪成和高攀龙,二人乃著名东林党领袖,钱一本是东林讲席,三人皆明末大名儒。东林学说以反对王学末流之士谈空说玄、引儒入禅的浮华学风,提倡治国济世的务实之学而出名。他们对佛教并无多少好感,顾氏曾著驳佛学之非的《质疑》等文,不仅批判佛教的因果报应说,还认为佛教推崇“无”是“要混沌天地,灭绝万物”,否定世界上确有的“道性善”。[6]像这样尊儒贬佛的大名士能够称赞佛门中的汉月为“麟凤”,足以证明汉月的儒学修养水平和在当时的儒学知名度。当然,汉月法藏这一阶段倾心于儒学,与1594年乡人顾宪成革职回无锡,同钱一本、高攀龙等讲儒习儒、议论朝政、评品人物,引起朝士竞相应和的社会大潮流也是分不开的。
  这一时期,汉月因儒学与士大夫频频往来,在佛学上也与士大夫讨论颇多,《楞严经》、《圆觉经》是他们常讨论的对象。汉月往往会通儒释,时有高论异见阐发,《拣异》上下二篇就是他当时会通儒释的著作。[7]由于与士大夫的频繁交往,其在社会上的影响是越来越大。其《年谱》述二十七岁(1599年)事迹时,有句话说:“是时和尚名益高,四方士大夫问道者履交错,晋陵梁谿道学渊薮,和尚左提右挈,儒释驰骤”。[8]门前问道盛况如此,可见其名声之大。但是,品衡儒典,笑谈佛理,并没有让汉月的内心世界充实起来,二十八岁(1600年)的汉月深深意识到:“宗乘中事,我自问理会也理会得,说也说得,只是一事未在,敌他生死不得”。[9]大事不明,生死未了,宗门开悟之事,终是汉月心中的一大疙瘩,惆怅不已的汉月于是决定行脚参访,从此走上了他的另一段人生历程。

  (二)  汉月的“师人”因缘与“师法”悟道过程

  1、悟前与莲池袾宏的因缘

  汉月自二十八岁(1600年)感宗门一事未明,开始行脚参访后,历访双径寒灰、白云虚公、无欲老人、禹门传和尚等,遗憾的是,不是心无所契就是无缘会面。在行脚的同时,汉月一方面也寻求受大戒的因缘。二十九岁(1601年)时第一次走云栖向莲池大师乞受大戒,时莲池以“朝廷戒坛未开”为由辞,只给受了沙弥戒。三年后,汉月再次上云栖山求受大戒,莲池还是以朝廷戒坛未开固辞。直至汉月三十七岁(1633年),恰逢古心如馨在南京灵谷寺开戒,才如愿圆满具足。从汉月两次向莲池求戒及莲池两次皆以朝廷戒坛未开为辞由看,这里存在两个问题:一是当时可能存在朝廷戒坛未开,佛教内部有私自开戒的情况,否则,无锡离杭州并不远,且汉月当时又是位极活跃的人物,朝廷没开戒,汉月不可能不知而两次独上云栖?二是不存在私自开戒的情况,汉月明知故犯,故意二上云栖。明朝佛教制度基本上沿袭朱元璋时的规定,对于僧人数量的控制相当严格,戒坛的开办均需朝廷批准,且莲池大师为当时的僧团领袖和僧人楷模,不可能去违背政府的律令而私自开坛。无独有偶,《三峰和尚年谱》中述汉月二上云栖求戒不得后,还有一句话说:“求改名,大师曰:‘皇恩得度,名不可改’。”[10]按佛门规矩,为对方取名,便是纳对方为弟子,否则是不会轻易为他人取名或改名的。相同,求名者,心知肚明,定有拜师之意。莲池大师乃当时声望最高的佛学大师,觅师心切的汉月以受具足戒之由,慕名而往,欲拜在其门下完全有可能。可惜的是,两人无缘,莲池并不看重汉月。

  2、“师法”与自修自悟过程

  跋山涉水、行脚数年的汉月,总是无缘遇着明眼良师,落泊失意之余,遂转向觅读历代尊宿语录,试图从前哲悟道机缘、古德师资扣击处寻找出路。二十九岁那年,在莲池处虽求戒未果,但有幸获得莲池新刻的《高峰语录》,读之“如逢故物”,自觉已明修行方向,旋即掩关专参高峰原妙“万法归一,一归何处”话头。[11]此后数年,汉月一直留意古德语录,遍购索读。古德们的扬眉瞬目、机缘扣击、师资相契,使汉月大为感动,发誓彻悟后,一定要“不惜生命,力弘祖道”。[12]日后汉月能在明代佛教禅净双修、诸宗融通的大风气下专务禅宗祖师禅一门,与这时期形成的理念最为密切。至其开悟的十几年中,汉月的修行方式均模仿尊宿语录进行参究,走的是“师法”的道路,而非“师人”,特别是大慧宗杲、高峰原妙、汾阳善昭、慧洪觉范四位禅者留下的“禅修法宝”,对他的影响最大。而且,他的自修基本上都是苦行。《天寿圣恩藏禅师行状》中说他:

  十余年中,费尽心力,虚檐破壁,草屋萝墙,食荳滓,衣补缀,不以为苦。尝参“万法归一,一归何处”话,目不交睫,胁不至席。夜中为昏沉所罩,师乃悬巨板于座侧,命徒众分香击板,佛声彻天。[13]

  独立苦修如是,但还是“愈参愈难”。三十九岁时,想起小时候曾说过自己四十岁能悟道,而四十就迫在眉睫,于是更加勇猛精进。万历四十年(1612年),汉月刚好四十,二月,随峰中老宿朗泉老和尚打百日死关,刚进关,就“忽眩晕,吐痰斗许”,然后竟昏睡五日不省人事。至第五日,忽闻“窗外二僧夹篱折大竹,声若迅雷”而豁然大悟:

  顿见虚空粉碎,大地平沉,人法俱消,一真不立,尽大地觅,丝毫过患了不可得。无有譬喻能喻,揭开从前文字,但见纸墨义理了不关思。端坐终日,如弹指顷。[14]

  此时,古德各种悟入公案,什么“我在青州做领布衫”、什么“新妇骑驴阿家牵”、什么“古柏树子”、“干屎橛”诸案,更是犹如亲历,种种三昧,一时现前。悟后,又以尊宿语录勘验自己,知道此境尚属“半提”,若要获得“全提”,还须下一番苦功。于是,进一步深研汾阳善昭三玄三要偈语,经过一段时日的洗心革面,至四十二岁(1614年)终于大彻大悟,再看慧洪所著《临济宗旨》时,自觉如在五百年前对面亲授于已,契合一如。遂向世人宣布自己“以天目为印心,清凉为印法,真师则临济”,以获得临济义玄、慧洪觉范、高峰原妙的真传而自居。[15]

  3、悟后与憨山德清的因缘

  在《三峰和尚年谱》中说汉月四十五岁时:

  憨山大师自五乳至双径,旋抵海虞。和尚与钱太史迎至三峰,为门人梵伊致、在可证、顶目彻、净心玉辈说心地戒。大师让曰:‘我作羯磨,公为教授本师’,和尚仍是迦文,后名三峰草亭为毗尼亭。[16]

  万历四十五年正月,憨山大师去杭州云栖寺为袾宏作《塔铭》。当时各地僧徒领袖云集西湖,欢迎大师,盛况空前。归途经苏州,华严学者巢松、一雨请入华山游览。接着又被弟子洞聪、汉月及居士钱谦益迎请到常熟虞山讲《梵网经菩萨戒》,此即上面引文之事,这是汉月初次与憨山大师往来。憨山大师很欣赏汉月,此后二人书信来往颇多,曾讨论如何抉择“如来禅”与“祖师禅”一事,汉月还受约亲往庐山看望憨山大师,关系之密切可见一斑。[17]万历四十七年,紫柏再传弟子半偈禅师遣居士邢梅阳送信至三峰,劝请汉月移住庐山归宗寺,归宗寺乃憨山好友达观真可复兴的道场。在此之前,憨山大师本人也曾书信劝汉月入住庐山。汉月虽未正式投于憨山门下,但来往密切时是否有执弟子之礼,已难下定论。《憨山老人梦游集》卷五十四自叙年谱中谈及以上引文之事时,直呼汉月为弟子,云:“弟子洞聪汉月久候”。[18]卷五十四与汉月藏公书中劝谏、勉励之语也严然以长辈自居,语气颇似后来圆悟予汉月的书信。而汉月《行状》中则说:

  或指见五乳,师曰:“此老固菩萨人也,吾所欲嗣者,临济儿孙,何可因彼盛名,更吾之志哉。后闻天童悟和尚出世金粟,师策杖从之。[19]

  似乎在澄清他与憨山大师的师徒关系。

  4、悟后与湛然圆澄的因缘

  湛然圆澄是明未著名曹洞宗宗师,创云门一支,与无明慧径齐名,门下巨匠甚多,法嗣麦浪明怀(?~1620)、石雨明方(1593~1648)、三宜明盂(1599~1665)和瑞白明雪(1584~1641)等皆知名于当世。湛然最初对汉月并无好感,听人说汉月煅练学者,能“三七日中”了毕大事,认为汉月简直是邪魔外道。后来看到《汉月语录》,才大为佩服,惊叹“真古佛再来”。[20]从《会稽云门湛然澄禅师语录》和《汉月语录》看,两人书信来往不少,主要是讨论禅法问题。应该说,与湛然来往酬答,汉月只是把他当作佛门前辈和友人看待,经历了与憨山的因缘后,汉月已更坚定自己要做的是临济儿孙。所以与湛然酬唱的同时,在天启四年(1624年),汉月就谒见了当时临济宗的嫡系传人密云圆悟,但因二人对“临济宗旨”见解不同,汉月尚未正式接受圆悟的源流信拂。倒是湛然圆澄对汉月法藏特别满意,就在汉月谒见过圆悟后,湛然对纳汉月为门人还抱着很大的希望。在《天界觉浪盛禅师语录》卷八中有这样一段话:

  丙寅(天启六年,1626年),云门湛然和尚入闽,宿梦笔(山)三夜,两相盘诘……予(觉浪)复问:“外江还有人否”?门曰:“若先辈不必论矣!适见三峰汉月,有可与者。此公虽近嗣金粟,犹未曾住脚”。曰:“汉公果是其人,安肯两相诡遇于大法乎”?门曰:“吾别存以取之耳”。予微笑。[21]

  从湛然与觉浪道盛的对答中,可以看出,湛然想纳汉月为门下,已是很公开的事了。而且,湛然对谒见过圆悟的汉月还持乐观态度,主要是湛然胸有成竹地认为可以“别存以取之”。果然,就在这一年,杭州安隐寺请湛然结制,湛然竟提出,若安隐寺能请到汉月为第一座,他就来,否则,就不来结制。当时,汉月正在吴郡北禅寺讲法,杭州人士来请,北禅寺听众很不高兴,但汉月还是以“尝以戒事请益”为由,南下安隐。不想,就在汉月抵达安隐的前一天,湛然就寂然入灭。湛然何以非要请汉月为第一座,仅仅是因为欣赏汉月吗?还是为了创造与汉月更多的相处机会,然后可“别存以取之”?随着湛然入灭,两人的师徒因缘到此结束,一切疑问都不可而知了。必须补充的一点是,汉月不顾北禅寺僧俗二众恼怒,毅然中断讲法,前往杭州赴湛然之约,其敬重湛然之虔诚,委实让人感动,而其是否想归于湛然门下,也确实使人怀疑。不过,我们不妨来分析一下:汉月是从临济宗旨入悟的,他想嗣法临济宗,是其一贯愿望。与湛然投缘之甚,虽过于圆悟,但恰恰湛然又非临济宗人士而是曹洞宗大德,这在嗣法的对象上就与汉月宿愿相违。而且,湛然之约是天启六年(1626年)冬天的事,而同年春,苏州北禅寺请汉月开堂时,汉月基于不受法嗣不得开堂的观点,曾特派专使持书信到圆悟处,请圆悟纳为临济法嗣,但同时要求圆悟“容其玄要之法”,希望圆悟同意他弘扬“三玄三要”等临济宗旨。不久,专使带回圆悟的源流信拂和许可汉月行其宗旨的消息。也就是说天启六年的春天,汉月就已确定自已为圆悟门下了,只是还没有拈香举行仪式而已。所以汉月赴湛然之约,应该是没有嗣其法脉念头的。正如汉月《年谱》中说:湛然突然灭度,“浙之士大夫缁白踊跃曰‘云门有深意’”,大概只是湛然有“深意”吧![22]

  5、悟后与密云圆悟的因缘

  在明末临济宗中,最活跃的一支是笑岩德宝的弟子幻有正传一系。幻有门下,影响最大的则是密云圆悟。密云圆悟(1566-1642),江苏宜兴人,俗姓蒋,号密云。家世务农,年轻时,偶读《六祖坛经》,而知宗门之事。一日见积薪有省,乃于二十九岁(1594年)投龙池院幻有正传出家。三十八岁(1603年)时,过铜棺山,豁然省悟;万历三十九年(1611年),嗣正传衣钵。四十五年(1617年),继席龙池院,始开堂说法。其后,历住天台山通玄寺、嘉兴广慧寺、福州黄檗山万福寺、育王山广利寺、天童山景德寺、金陵大报恩寺等名刹,凡六座道场,前后三十余年,宗风大振,被称为“临济中兴”。平生教导,唯以一条白棒示人,要学人于棒头着落处,豁然彻见自家本性,宗风堪称痛快淋漓。弟子逾越三万,其中剃度弟子三百余人,嗣法者十二人。较著者有道忞、通容、法藏等,皆是明末清初望重一时之名僧。
  汉月与圆悟的师徒因缘,颇具戏剧色彩。圆悟未见汉月之前,已先在庐山看过汉月的语录,曾谓侍者言:“此人聪明不亚博山(曹洞宗师无异元来,1575-1630),欠师承在。”[23]圆悟开堂后第八年,也即是天启四年(1624年),汉月往金粟广慧寺参谒,圆悟非常赞叹,即日便请汉月为第一座,结制完,又手书从上承嗣源流及信拂。但汉月对圆悟关于“临济宗旨”的回答不满,拒受。此后,两人书信来往,对临济宗旨三玄三要问题展开长达三年之久的激烈讨论。结果,两人的观点依然无法统一。汉月自己也承认他在临济门前“徘徊三载,旧愿难忘”。而圆悟天启六年(1626年)冬给汉月的书信中,多少也概括了两人三年来的种种曲折与相互妥协。信中说道:

  汉月藏公于甲子季秋,来金粟寺广慧禅寺谒老僧,相见室中,即请堂中领众为第一座。中间征诘,并不存知解窠臼。已见于鄙刻中。至腊八日晚解制,以书从上承嗣来源,并拂一枝,委还海虞三峰。旧岁仲冬,值老僧六旬之诞,复领徒众来,无一言相问,惟礼拜径去。今春奉姑苏檀越请,主城中北禅之剎。特命行圆上人持书及新刻至。老僧目之,普说数纸,一一精明,诚堪绍续。至于书尾,述昔年得力于古语录下之尊宿,及以老僧炷作一炷烧却,以免遗害将来。[24]

  三年中,汉月若即若离的态度,可谓摆尽了高姿态。而圆悟觅高徒心切,作为当时就已誉满江南的大德,则可谓是委曲求全了。不过,圆悟终究还是纳汉月为徒。天启六年(1626)春就让汉月的专使带回消息:同意纳汉月为法嗣,并“许行宗旨”。同年冬天,曹洞宗名僧湛然圆澄结制杭州安隐寺,邀汉月为第一座,事情蹊跷得很,湛然在汉月赶到的前一天突然去世,杭州僧俗遂请汉月开堂,汉月的思想是威音以后不得无师,没有续承某宗某派是不会开堂说法的。正在这时,恰巧圆悟派专使送表付法的僧伽黎至,于是,汉月便在安隐正式“拈香嗣天童为临济三十一代,正受海内衲僧北面之礼”。[25]有关汉月与圆悟前后三年才确定师徒关系,其间的周折、相互妥协、戏剧性来往,潭吉之《五宗救》中的资料最为丰富,而台湾《中华佛学学报》第九期,连瑞枝所著《汉月法藏(1573~1635)与晚明三峰宗派的建立》中更作了精彩细致的分析描述,作者在此不想赘言。不过这里隐含了一个问题,那就是汉月是藉“临济宗旨”自修开悟的,但圆悟并不看重临济宗旨,汉月嗣法圆悟,在临济宗旨上并没有得到他的印证,所以汉月只继承了圆悟为代表的临济宗嫡传法脉的世俗虚名,对于圆悟之“临济禅法”是没有任何承嗣的。在汉月成为临济子孙的曲折拜师过程中,无形间也暴露了当时的一个丛林价值观念问题,也即是师承价值观。

  (三)  关于“师承”价值观

  禅宗是中国佛教中生命力最强的一个宗派,即使在佛教最衰微的时代,也能绵延不绝,一旦因缘成熟,又能重新崛起,尉为壮观。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它拥有比其它宗派更为严格的“师承”制度和更强烈的宗派观念。禅宗相当地重视“师承”和“门户”,要取得禅师的资格,要开堂说法,要主持丛林,都必须有可靠的师承。早期禅宗丛林的“师承”观念是严格要求“法脉”与“人脉”高度统一的,师师相承和心心相印是禅宗的一贯传统和特色。关于这种“师承”的价值观念,到了晚明的佛教丛林,已有所转变,不少僧人在法嗣态度上开始持淡泊观念,或是质的淡泊,或是量的淡泊,则不尽然。参考圣严法师《明末佛教研究》,关于对师承、法嗣态度,晚明最少有五种。
  一是对“法嗣传承”完全淡泊的一类,如蕅益智旭,他“不仅不赞成传法之说,也不赞成法名及法派的形式”。完全没有法嗣观念。[26]
  二是“嗣德不嗣法”的态度,如达观真可。他说:

  出世法中,有戒嗣焉,有法嗣焉。予于徧老之门,未敢言嗣。若所谓德,则此老启迪不浅,焉敢忘之”。[27]

  三是法嗣可有可无的态度,如湛然圆澄,他认为:

  彼时有师,不求印证者固非也,此时无师而必欲学者,亦非也。空劫无佛可也,未法无师亦可也”,“如获真正悟明,然后考诸方者,了了无疑,如镜照镜,似心合心,岂有不知其时者哉。[28]

  四是严格遵循传统的嗣法规矩态度,主张“面禀亲承”,不许“私心遥续”,“法脉”与“人脉”高度统一,如费隐通容。他说:

  从上佛祖相传,靡不面禀亲承,必有源流表信。厥后五宗蔚起,千枝竞秀,而师承的据,奕叶昭彰,夫是之谓统也。统属道脉攸关,岂容丝毫假借。[29]
  唯是当机契证,亲承记别者,方谱传灯。若去圣时遥,从其语句触发者,断不容以私心遥续。[30]

  五是主张“法脉”与“人脉”分开承嗣的态度,如汉月法藏,但这是他后期的观点。由于汉月是位自修自悟的禅者,所以对于法嗣师承的态度,早年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形象,始终是个矛盾体。其悟前曾觅师十几年,一直无缘遇着能指导他的禅者。悟后,内心深处一直坚持的是“威音以后不得无师”的观点。但又找不到合适的师承,所以又试图淡化法嗣问题,在好几年没有嗣法的情况下照样主持寺庙、收授门徒,只是坚持“不正位”、“不登座”说法而已。[31]他的内心是矛盾的,一方面,对于自己所悟,是绝对的自信,自信有没有师父印可并不重要。另一方面,随着声望的日益提高,基于现实的需要,他是需要师承的。这个时候他的嗣法态度,当然是“法脉”、“人脉”都必须完备的,既要“师法”,也要“师人”。因此,悟后的汉月又走上了寻师的道路,汉月是藉临济宗旨开悟的,非常希望自已能承临济一脉。再加上自已的嗣法观念,他为未来的师父制定了一个框框,那就是,既要有正统的临济传承源流以表信,又必须能以临济宗旨印证他心中的证悟。而当时出世金粟的密云圆悟,正是临济宗的嫡系传人,这恰好符合他的第一个要求,所以,天启四年(1624年),汉月便前往金粟谒见圆悟,急急以求“以心印心”,据《苏州三峰汉月藏禅师塔铭》:

  师(汉月)请来源,云(圆悟)曰:“临济出世,惟以棒喝接人,不得如何若何,只贵单刀直人”。请言堂奥,云不应,良久曰:“宗旨太密,嗣续难乎其人,不若已之”。师曰:“不然,黄龙有言:学者欺诈之弊,不以如来知见之慧密煆之,何由能尽”?云以源流付师,师不受,曰:“三玄三要,究竟是何等法?法若相符,方敢祇受”。[32]

  汉月向圆悟索取三玄三要等临济要旨,不想圆悟以“宗旨太密”,拒绝回答。汉月无法让自己的悟境得到印证,于是拒绝嗣法。可见此时,汉月的嗣法态度,是传统的“法脉”与“人脉”高度统一的观点。此后,汉月又与之书信来往讨论五家宗旨,圆悟均持否定态度,而据自己的“一条白棒”、“一棒到底”即是临济宗旨。汉月非常失望,遂转向检省自己的师人师法悟道过程,开始重新思考“嗣法师承”的价值观。不久,著《五宗原》,检讨这个问题时,他已转变他的观点:

  得心于自,得法于师。师有人法之分,心有本别之异。根本智者,自悟彻头彻尾者是;差别智者,自悟之后,曲尽师法,以透无量法门者是。良以师必因人,人贵法妙,分宗别派,毫发不爽。故传法之源流,非独以人为源流也……师承在宗旨,不在名字。[33]

  总体上,汉月是赞同法嗣的,但此时,他已把“师人”与“师法”也就是“人脉”与“法脉”区别开来。他认为“自悟之后,曲尽师法”可以“透无量法门”。但他对于为师之“人”尚有严格的要求,那就是为师之人必须名符其实,确实有某宗某派的代表宗旨可付学人。在他看来,“人贵法妙”,法比人更为重要,如果为师之人不如“法”,没有“法”的话,那就可以“传法之源流,非独以人为源流……师承在宗旨,不在名字”。完全可以不通过人,而是通过古德文字,“遥承近续”,只要对宗派宗旨能“今古心心,如觌面相印”,一样是续法源流。这里,他把禅宗的付法源流,分成二种,一种是依人付法,一种是依文字付法,这一说法是当时对待法嗣态度的“新见”,是一种新的丛林价值观念,其实即是他几十年来寻师觅道,自修自悟的心得总结。当然,如果我们来考察一下汉月法藏历尽坎坷的“师人”因缘与艰辛孤独的“师法”悟道过程,我们就会更加共鸣于汉月的这种法嗣态度了。更重要的是,汉月的这种嗣法师承态度,代表了晚明部分禅者的思想,这是当时丛林价值观念转变的一个真实反映。分析他的嗣法观念,对于研究中国禅宗的思想发展,有一定的历史意义。

  (四)  汉月的逝世与著作

  崇祯八年(1635年)五月,汉月自设死关。六月十二日启关,咐嘱门人、护法遗事,并为众人作最后的问答、提掇。七月十四日示微疾,二十一日中夜起坐“以手抚膝,泊然而化”,世寿六十有三。[34]汉月一生,八坐道场,化众甚多,所创立的三峰宗派几乎被誉为江南第一禅。但汉月的人格与学说,同时也几乎是毁誉参半,特别是汉月晚年,所受的纷争抨击更多。观其一生之志,乃不惜眉毛、不顾身命以重振五宗为己任,而结果大出意外。到了晚年,外界攻击还如此之多,汉月的内心痛苦与落漠可想而知。所以,在他生命最后一年的春天,吴江士大夫请求在圣寿寺开堂时,汉月不无感慨地说:“临济大师至于今七百余年,我鞠躬尽瘁,死欲倡明其道,而终不能大遂我志,今老且病,安能仆仆对世人费口舌哉”![35]这时的汉月已经提不起兴趣来了,其五月自设死关与他的内心落漠应该不无关系。汉月虽然逝世,但他创立的三峰宗派在明末清初的影响是相当大的,要不是一百多年后,雍正皇帝依恃帝王权利撤三峰宗钟板,取缔三峰宗一支,三峰宗还会继续发展下去。关于汉月个人的功过问题,并不能凭几部“辟书”和雍正皇帝的亲自打击来否定他在禅宗史上的地位。其实在清初,纪荫于《宗统编年》中就给予汉月客观评价了,他说:

  佛祖纲目,自神庙而后,茫昧几希。而临济宗旨,已同沦堕。非天童祖一棒,振其颓纲,何以砥滔天之澜。然不得三峰祖力提血战,大声而呼,玄要主宾扫土尽矣。是知非天童无以起临济之广,非三峰无以尽临济之精微。[36]

  汉月大力提倡临济宗,创立三峰学说对于明末清初禅宗的一度复兴是有抹煞不了的功绩的。
  汉月著作在专业禅师中是比较丰富的一个,包括其弟子为其所辑的语录有︰《三峰藏和尚语录》三十卷、《广录》五十卷以及《五宗原》、《济宗颂语》、《于密渗施食旨概》、《修习瑜珈集要施食坛仪》、《弘戒法仪》、《传授三坛弘戒法仪》、《智证传提语》、《梵网一线》等。其中现在我们能看到的,《嘉兴藏》中有《三峰藏和尚语录》十六卷,包括《广录》和《五宗原》。《卍续藏》则保存了《五宗原》、《济宗颂语》、《于密渗施食旨概》、《修习瑜珈集要施食坛仪》、《弘戒法仪》及《传授三坛弘戒法仪》。至于《智证传提语》与《梵网一线》只在《语录》中提到名字,现在已无法观其全貌了。[37]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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