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度大乘佛教思想的特色

             吴汝钧
         中华佛学研究所研究员
       中华佛学学报第一期(1987.03出版)
             提要
      本文旨在检讨现代学者的说法,和就有关经论自身的说
    法,来看印度大乘佛教思想的特色。作者以为,此种特色为
    「不舍世间」。此种对世界的态度,贯通一切大乘经论(尤
    以大乘经为然),而表现於空、佛身等重要观念中。
      佛教起源於印度。这个宗教思想有二系 大乘与小乘。
    本文的目的,是要检讨现代学者的说法,和就有关经论自身
    的说法,来看大乘佛教思想的特色。首先,我们要对大乘佛
    教的兴起,作一简单的交待。又本文所谓大乘佛教,指在印
    度发展者而言。
      一、大乘佛教的兴起
      大乘佛教是印度佛教内部的一个重要的宗教运动,对佛
    教的发展,有极其深远的影响。但它在印度的兴起的历史,
    并不明朗。现代学者多以为它的兴起,大抵是在纪元前一世
    纪至纪元後一世纪。若追寻其渊源,则可更推前至
    佛灭後一世纪。在那个时期,佛教分裂为十八个或更多个学
    派,各有其特异的教理。其中的十一个学派,被视为保守的
    正统者;这正统即後来所谓「小乘」之意。其余的七个学派
    ,由大众部(Mahasanghika)领导,表现较开放的态度。这
    大众部便是大乘佛教的发端。
      在思想上,大众部一方面批评保守者的阿罗汉(arhant)
    的狭隘的理想,一方面发挥空的义理,认为真正的佛陀是超
    现世的,历史的释迦牟尼不过是他的示现而已。他们又提出
    菩萨(boodhisattva)的理想人格,认为菩萨的道路,是人
    人可行的。
      一个学派的思想特色,与其兴起的真正的原因,自有不
    可分割的关系。但我们不能对大乘佛教兴起的真正原因,有
    很多的知识。不过,抗塞(E.Conze)以为,有两点是可确
    定的。其一是阿罗汉的理想已到了山穷水尽的阶段;其二是
    在家信众的压力。关於第一点,阿罗汉所表示的独善其身的
    出世的理想,在佛灭三、四百年後,已渐失去其魅力,也越
    来越少僧人达到这个目标。代之而起的,是菩萨的理想。关
    於第二点,人变得越来越重要,而与法(Dharma)齐平。出
    家僧众不再单独享有被尊崇被重视的权利。而在在家信众中
    ,也出现不少杰出的人物,经典中的维摩诘(Vimalakirti),
    即是一个显明的例子。佛教的宗教意义,已不能再拘限於僧
    人与僧院方面了。在家信众开始积极参与种种的宗教活动。
    (注1)
      随著宗教的发展,思想也渐趋成熟。由纪元前一世纪
    至纪元後三世纪,不少大乘经典先後出现。最先出现的是『
    般若经』(Prajnaparamita-sutra),跟著有『维摩经』
   (Vimalakirti-nirdesa-sutra)、『法华经』(Saddharma-
    pundarika-sutra)、『阿弥陀经』(Sukhavativyuha-sutra)、
    『十地经』(Dasabhumika-sutra)等初期大乘经典。此中自
    以『般若经』为代表。此经最初由少量渐次附加,至七世纪
    左右而成一大丛书。其空的思想,一般认为是大乘佛教的基
    本教理。
      其後有南印度出身的龙树(Nagarjuna),在哲学方面
    发挥这空的思想。他著有『中论』(Madhyamaka--karika)
    及『回诤论』(Vigrahavyavartani),批判部派小乘的谬
    见,建立中道观,而名之为缘起、假名、空。
      龙树以後续有大乘经典出现,如『涅盘经』(Mahapari-
    nirvana-sutra),『胜 经』(Srimaladevi-simhanada-
    sutra)、『解深密经』(Samdhi-nirmocana-sutra)、『
    楞伽经』(Lankavatara-sutra)。其中的『解深密经』的
    唯识说,有弥勒(Maitreya)、无著(Asanga)、世亲(
    Vasubandhu)等人发扬,其分别代表作为 『大乘庄严经论
    』(Mahayana-sutralamkara)、『摄大乘论』(Mahayanas
    amgraha)及『唯识三十颂』(Trimsikavijnaptimatratasi-
    ddhi)。其主旨是以识来解说世间现象。
      二、关於「大乘」名称的由来
      「大乘」这个名称。按「大乘」自是与「小乘」对说,
    而有其意义。「大乘」的相应梵语是「Mahayana」,是大的
    车乘或行程之意;「小乘」的相应梵文为「Hinayana」是小
    的,低等的车乘或行程之意。说小乘,显然有贬抑之意;相
    应地,说大乘,有显扬之意。实际上,「大乘」是那些後来
    的持较开放态度的佛教徒的自称,他们称那些原来的保守的
    佛教徒为「小乘」。後者从未自称为「小乘」。他们也不喜
    欢被称为「小乘」;他们原来是属於上座部(Theravada)
    。现代的佛教学者,不管是欧美的、日本的,抑是印度的,
    都以『大、小乘』之名,分别指那较开放的与较保守的派系
    ,但这称呼是中性的,并无显扬或贬抑的意味,也不表示要
    赞成大乘,反对小乘之意。至於现代的上座部信徒,则仍不
    喜被称为「小乘」。
      实际上,「大乘」一名的渊源,可上溯至原始佛教。汉
    译『阿含经』便在多处提到这个名字。如『长阿含经』
    (Digha-nikaya)谓 
       「佛为海船师,法桥渡河津,大乘道之舆,一切渡天
       人。」(注 2)
    『杂阿含经』(Samyutta-nikaya)谓 
       「阿难,我正法律乘、天乘、婆罗门乘、大乘能调伏
       烦恼军者。」(注 3)
    此外还有多处不录。在佛之世,佛教徒当然未意想到尔後大
    、小乘佛教的分途发展。『阿含经』用「大乘」之名,大抵
    指佛的教法,而含有尊崇之意。这「大乘」自不同於尔後大
    乘佛教的「大乘」,但亦非全不相通。大乘佛教自有其发展
    ,但其基本教理,并不远离佛的本意。
      附带一说,「小乘」一名,亦见於『阿含经』中。如『
    增一阿含经』(Anguttara-nikaya)谓:
       「如来有四不可思议事,非小乘所能知。」(注4)
    这样说小乘,自有贬损之意。
      三、现代学者论大乘佛教
      以下我们检讨现代学者论大乘佛教思想的特色。首先看
    铃木大拙的说法。铃木给大乘佛教下了一个定义,谓:
       「大乘佛教由一种进取的精神所激发, 在不违离佛陀
       教法的内在的精神下,扩展了本来的领域。 另外,它
       把其他的宗教的哲学的信仰,吸收到自己方面来。 因
       为这样可使不同性格和智能的人得到解救。 」 (注 5)
    在与小乘的对比下,他认为大乘佛教较自由和富进取性,但
    在很多方面都有形而上学意味,和充满思辩。(注 6)不过铃
    木并不大强调大小乘的相异处,他认为这种相异并不是质的
    相异。这种不同只在於两者的取向而已;大乘要开拓宗教的
    自觉,扩展知识的范限;小乘则要力求保全僧院的律则和传
    统。他认为两者都从同一的精神出发,走同一的道路。(注 7)
      铃木这样论大乘,自然是对的,但显然太空泛,使人难
    以捉摸。不过,他总给人一个印象,即是,大乘有较宽的襟
    怀,要解救较多的人。这与他较後提出大乘是菩萨(bodhisa
    ttva)的佛教一点,很能相应。他说大乘是菩萨的佛教;而
    独觉(pratyekabuddha)和声闻(sravaka)则被大乘行者视为
    小乘之徒。(注 8)
      说大乘佛教,决离不开它的主角,这即是菩萨。抗塞在
    这方面,便较铃木大拙为具体。他说大乘佛教的首要之点是
    ,它是一种生活之道,伴之以一种非常清晰的观念:这即是
    灵性的完美(spiritual perfection),和能使人达致这灵性
    的完美的步骤。(注 9)他所说的正是菩萨。灵性的完美即是
    六种波罗蜜多(paramita);那些步骤即是十地(bhumi)。这
    两者是菩萨实践的主要内容。在这两者之中,抗塞特别重视
    波罗蜜多。他说菩萨的极其重要的工作,是要破除自我。自
    我是成佛的障碍,要破自我,是很不容易的。他说菩萨为了
    达致这个目标,采取两面的做法:在行动方面自我牺牲和无
    私服务;在认识方面渗透自我不存在的真理。由此抗塞提出
    菩萨必备的两个条件:慈悲(orgpassion)与智慧(wisdom)。
    (注10)他说这两者的结合,有赖於六波罗蜜多的实践。(注 11)
      抗塞的所论,有进於铃木大拙之处。理由是,他不如铃
    木般空泛,却具体地把大乘规定到菩萨方面来;而在菩萨方
    面,他更把焦点置於波罗蜜多上。据『般若经』,波罗蜜多
    是菩萨的六面实践,所谓六波罗蜜多。这即是:布施(dana)
    、持戒(sile)、忍辱(ksanti)、精进(virya)、禅定(dhyana
    )、智慧(prajna)。前五者可归於慈悲,最後的智慧,则特
    别指空之智慧,即观诸法无自性空的般若智,藉此可渗透自
    我不存在的真理。这六波罗蜜多并不是并行的,而是以般若
    智统率前五波罗蜜多。这点在『小品般若经』(Astasahasrika-
    prajna-paramita) 中说得很清楚。(注 12)
      就上所论,在慈悲与智慧之间,抗塞似乎较重智慧。但
    大乘佛教作为一种宗教,或菩萨之所以能成为宗教的理想人
    格,似应以慈悲为重。这慈悲的要点,可以不舍弃世间一意
    概括之。
      抗塞以菩萨来说大乘思想的特色,固甚具体切要。但是
    否全无问题,则仍有商榷之处。关於这点,下文继续讨论。
      以下我们看平川彰论大乘佛教。平川彰首先把菩萨拆分
    为几个项目:「菩萨」观念、六波罗蜜多、十地。然後强调
    :这几项都不是大乘所独有,在此之前已出现了。即是:「
    菩萨」观念已出现於原始佛教与部派佛教中;六波罗蜜多的
    教理,已显现於『大事书』(Mahavastu)与『大 婆沙论』(
    Abhidharma-mahavibhasa-sastra)中;而十地思想的萌芽,
    亦可在『大事书』中见到。(注13)平川的意思似是,单凭菩
    萨一点,不足以规定大乘思想的特色。
      在另一方面,平川特别强调『般若经』的空的思想。他
    以为,『般若经』本著无所得的立场,使空的思想深刻化,
    而成为大乘佛教的基本立场。由空使人想到空智(般若);他
    以为,基於这空而来的空智,是大乘佛教的一个特徵。『般
    若经』本著空、无所得的立场,而说方便,以进於社会的救
    度。在以社会为目的的运作中,有自己的解脱在。这点与小
    乘佛教不同,後者只谋求个人的救度。他并强调,菩萨的六
    波罗蜜多与十地的修行,若建基於这空的思想之上,便即改
    观,立场也变得不同。(注14)
      四、大乘佛教的空论的特色
      平川的说法是不错的。「空」是佛教最重要的一个观念
    。大、小乘对它的看法,不尽相同。大乘的空论,确有其特
    色;它的特色也应可表示大乘思想的特色。以下我们即以『
    般若经』为代表,看大乘佛教的空论。
      笔者在拙文「般若经的空义及其表现逻辑」(注15)中曾
    表示,『般若经』的空义,是以无自性来规定;它和现象世
    界的关系,是不偏向舍离,相当重视世间法。这是与小乘不
    同之处。关於不偏向舍离一点,其明显表示,在於『心经』
    (Hrdaya-sutra)的名句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。这色空相
    即,实显示『般若经』要本著现象世界是无自性因而是空这
    一基本认识,与不离现象世界的基本态度,来显示现象与空
    之间的互相限制、相即不离的关系。这不偏向舍离一点,也
    极其显明地表示於『小品般若经』中,所谓『不坏假名而说
    实义』。此中「假名」即指一般的世间法,或现实世界。我
    们这里要说的是,不偏向舍离即是不舍世间,这是『般若经
    』以至大乘佛教的空论的特色。有关其他问题,请参看上面
    所提拙文,此处从略。
      对於『般若经』的空论的这个特色,从华严宗的法藏世
    界看得很清楚。他抨斥小乘教「即色非空,灭色方空」的狭
    隘立场,而提出「色即是空,非色灭空」。即是说,空并不
    妨碍世间法;空即在世间法处成立,不必要灭去世间法,才
    有空。(注16)不必要灭去世间法,即涵不舍世间之意。(注 17)
      五、大乘佛教论佛身
      由上面所论,我们似可建立初步的看法,以大乘思想的
    特色在不舍世间。这主要是显示於其空观中,菩萨的实践,
    自然也有这个意思。他的智慧,其对象即是这空观;他的慈
    悲,也以不舍世间为基础。一般所谓菩萨「留惑润生」,便
    是这不舍之意。小乘後期纵有菩萨思想,自不如大乘般成熟
    。至於铃木大拙所说大乘有较宽的襟怀,要解救较多的人,
    这些人总是在世间的。故铃木论大乘,亦不离开不舍世间之
    意。
      不舍世间是一种精神方向,生活态度。这方向或态度亦
    显示於大乘佛教的其他重要观念中,如佛身、真如与如来藏
    。以下为省篇幅计,只择佛身来论。
      关於佛身,通常是三身的说法。这即是,佛基本上指释
    迦牟尼,他是一个历史人物,又是最高真理的觉悟者,故他
    有物理之身,也有精神之身。另外,为了普渡众生,他不时
    出现於世间,故又有示现之身。示现之身又可示现为佛陀,
    而成一个历史人物,故这示现之身又可与物理之身结合为一
    。在此之外,又有佛自受乐的身。因此而有三身。
      物理之身即色身,指在历史中出现的佛陀。这是大家都
    能了解的。法身则指那普遍的精神,在历史的佛陀中显示出
    来。『阿含经』已说到法身。如『杂阿含经』谓:
      「如来之体身,法身性清净。」(注18)
    『增一阿含经』谓:
       「尊者阿难作是念,如来法身不败坏。」(注19)
    又谓:
       「肉身虽取灭度,法身存在。」(注20)
    故初期佛教,大抵是二身(色身、法身)的说法。自後大乘
    佛教兴起,乃有受用身及变化身的提出。受用身指佛享受佛
    法的乐趣时的身,也是专为对菩萨说法而示现的。变化身则
    是佛陀为了救度众生而示现出来的种种变化的身体。其最明
    显的莫如在历史中真正出现的释迦牟尼。由是便有三身之说
    :自性身(svabhavika-kaya,即法身)、受用身
    (samborgika-kaya)、变化身(naimanika-kaya)。
      我们要特别注意的是变化身。它的成立是由於佛陀为了
    救渡众生。这众生自是世间的众生。这便透露不舍世间的涵
    意。这种身相当於较早期提出的三身(法身、报身、应身)
    中的应身,所谓「应」,是佛陀对世间的需求的回应。此中
    很有其积极的意义。唯识学派以变化身是成所作智所现,这
    益显示它与世间的密切相连。因成所作智是成办世间种种度
    生事务的智慧,是世间的智慧。
      六、大乘经论论大乘佛教
      以下我们看大乘经论自身如何论大乘佛教。这样看起码
    可以让我们知道大乘经论的作者如何自觉地理解他们自身的
    思想。这或许可以补本文开首说我们不能充分知道大乘佛教
    兴起的真正原因一点的不足。
      首先看『法华经』。该经基本上是通过与小乘作比较,
    来论述大乘。该经谓:
      「若有众生,内有智性,从佛世尊,闻法信受,殷 精
       进,欲速出三界,自求涅盘,是名声闻乘。 ……若有
       众生, 从佛世尊,闻法信受,殷 精进,求自然慧,
       乐独善寂,深知诸法因缘,是名辟支佛乘。 ……若有
       众生, 从佛世尊,闻法信受,勤修精进,求一切智、
       佛智、自然智、无师智、如来知见、力、无所畏, 愍
       念安乐无量众生, 得益天人,度脱一切,是名大乘。
       」 (注21)
    此中论小乘的要点是「欲速出三界,自求涅盘」及「乐独善
    寂」;论大乘的要点则是「愍念安乐无量众生,利益天人,
    度脱一切」。对比起来,小乘的舍离世间的精神或态度,与
    大乘的不舍世间的精神或态度,非常明显。
      以下看『大智度论』。该论基本上亦是通过与小乘作比
    较,来论述大乘。该论谓:
      「佛法皆是一种一味,所谓苦尽解脱味。此解脱味有二
       种:一者但自为身,二者兼为一切众生。 虽俱求一解
       脱门,而有自利、利人之异。是故有大小乘差别。 」
       (注 22)
    据『大智度论』,大小乘都有同一的目标,这即是解脱。但
    两者的做法不同。小乘是自利,只为自身;大乘则是利人,
    兼为一切众生。自利是把自身与世间分割开来,这便是舍离
    。利人则是把自身与世间结合在一起,视利人即是自利,这
    便是不舍。
      另外,『大智度论』又以大慈悲心的有无,来判分大乘
    与小乘。小乘无大慈悲心,大乘有大慈悲心。(注23)这大慈
    悲心是表现於利人的行为中的。
      『大智度论』更就智慧言,说小乘的智慧浅薄,不能深
    入诸法,故不说「世间即是涅盘」。大乘的智慧则深厚,能
    深入诸法,故说「世间即是涅盘」。(注24)这「世间即是涅
    盘」的说法,与『心经』的「色即是空」的说法,是同一思
    路;都是肯定现实的世界即此即是真理之意。世间即此即是
    涅盘,故不必舍世间以求涅盘,涅盘的理想即在世间中。不
    舍世间之意,至为明显。
      以下看『大乘庄严经论』论大乘佛教。该论谓大乘佛教
    有七大义:
       「缘、行、智、勤、巧、果、事皆具足,依此七大义
       ,建立於大乘。」 (注25)
    所谓大义,即不同於小乘的特别殊胜的义理。这七者是缘、
    行、智、勤、巧、果、事。无著解释这七大义谓:
       「若具足七种大义,说为大乘。 一者缘大;由无量修
       多罗等广大法为缘故。 二者行大;由自利利他行皆具
       足故。 三者智大;由人法二无我一时通达故。四者勤
       大;由三大阿僧祗劫无间修故。 五者巧大;由不舍生
       死而不染故。 六者果大;由至得力、无所畏、不共法
       故。七者事大;由数数示现大菩提大涅盘故。」 (注26)
    此中我们要特别注意行大与巧大。行大是具足自利与利他行
    ;巧大是不舍生死而不染,即是不舍生死烦恼,但亦不为其
    所染著。生死烦恼实是就世间而言,不舍生死烦恼,其实是
    不舍世间。故行大与巧大,都是不舍世间之意。
      七、不舍世间的特色
      由上所论,我们可以说,大乘思想的特色,在於不舍世
    间这一精神方向,或生活态度。这当然是与小乘思想相对比
    而言。我们不说这是大乘的本质,那是避免读者误解大、小
    乘各有不同的本质之故。我们认为,大、小乘在本质上是相
    同的,它们都从『缘起性空』这一基本认识出发,都求解脱。
    它们的分歧,是在对世间的态度方面。
      这不舍世间的态度,可以说,贯通著一切大乘经论,而
    尤以大乘经为然。上面提到的『维摩经』,可以说是最显明
    的例子。它的名句,如「不断烦恼,而入涅盘」(注27),「
    菩萨於生死而不舍」(注28),「但除其病,而不除法」(注
    29),说的都是这个态度。
      另外,唯识宗的涅盘观,也有表示这种态度之处。按『
    成唯识论』论涅盘,分为四种:本来自性清净涅盘、有余依
    涅盘、无余依涅盘、无住涅盘。(注30)『成论』解释最後的
    无住处涅盘谓:
       「谓即真如,出所知障,大悲般若常所辅翼。 由斯不
       住生死、涅盘,利乐有情,穷未来际,用而常寂。 故
       名涅盘。」 (注31)
    此种涅盘,具有积极进取的意义。「利乐有情」与「用」,
    都表示不舍离世间之意。
    注解
    
    (注 1):Cf. E.Conze, "Mahayana Buddhism", in his
        ThirtyYears of Buddhist studies. Oxford:
        Bruno Cassirer, 1967. pp.50-51.
    
    (注 2):『大正』一,二下。『大正』指『大正新修大藏
        经』下同。
    
    (注 3):『大正』二,二○○下。
    
    (注 4):『大正』二,六四○上。
    
    (注 5):D.T.Suzuki, Outlines of Mahayana Buddhism.
        NewYork: Schocken Books, 1963.p.10.
    
    (注 6):Ibid.,p.2.
    
    (注 7):Ibid.,pp.4-5.
    
    (注 8):Ibid.,p.9.
    
    (注 9):E.Conze, "Mahayana Buddhism", p.53.
    
    (注 10):Ibid.,pp.54,62.
    
    (注 11):Ibid.,p.64.
    
    (注 12):『小品般若经』谓:「五波罗蜜住般若波罗蜜中
        而得增长,为般若波罗蜜所护故,得向萨婆若。…
        …般若波罗蜜为五波罗蜜作导。」(『大正』八,
        五四四中) 又谓:「五波罗蜜离般若波罗蜜,亦如
        盲人无导,不能修道至萨婆若。」(『大正』八,
        五五○上)
    
    (注 13):平川彰「佛典解题事典序章」,载於中村元代表
        编集『佛典解题事典』,台北地平线出版社翻印,
        一九七七年,p.15。另外,平川彰在其另一书中,
        亦曾述及杜特(N.Dutt) 的看法。杜特大体上亦认
        为,菩萨的思想,在小乘佛教後期已有出现。(平
        川彰著:『初期大乘佛教□研究』),东京春秋社
        ,一九六八年,pp.3-4.)
    
    (注 14):Idem.
    
    (注 15):此文曾於『华岗佛学学报』第八期发表。
    
    (注 16):参看拙文『龙树与华严哲学』 (『内明』一五一期 )。
    
    (注 17):说到大乘空论的特色,有些学者提出,小乘只说
        人空,或人无我,大乘则兼说人空与法空,或人无
        我与法无我。彼等颇有以大乘空论的特色,在兼说
        人法二空之意。杜特即持此说。(Cf. N.Dutt, Mah
        ayana Buddhism, Calcutta; Firma K.L Mukhopad-
        hyay, 1973. p.82.) 按此种说法并不全谛。实际
        上,法空之说,并不限於大乘。『杂阿含经』说到
        世间空。 (『大正』二,五六中) 这世间空实即法
        空。同书又说到五蕴空。(『大正』二,六九上)
        这亦是法空之意。关於法空之说不限於大乘一点,
        『大智度论』作者亦早已指出,谓三藏处处说及法
        空。(『大正』二五,二九五下) 同书并谓小乘多
        是先说无常,後说法空。(『大正』二五,五四四上)
    (注 18):『大正』二,一六八中。
    
    (注 19):『大正』二,五五○上。
    
    (注 20):『大正』二,七八七中。
    
    (注 21):『大正』九,一三中。
    
    (注 22):『大正』二五,七五六中。
    
    (注 23):『大正』二五,六一九下。
    
    (注 24):『大正』二五,一九七下~一九八上。
    
    (注 25):『大正』三一,六五四下。
    
    (注 26):Idem.
    
    (注 27):『大正』一四,五三九下。
    
    (注 28):『大正』一四,五四四下。
    
    (注 29):『大正』一四,五四五上。
    
    (注 30):佐伯定胤校订,『新导成唯识论』,奈良法隆寺
        发行,1972年三版,pp.447-448.
    
    (注 31):Ibid.,p.448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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